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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豆瓣的2022年阅读回顾，今年的美食回顾应该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难忘。不是因为吃到了什么好吃的，而是从春天到夏天，我体验到了一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独处经历：吃饱喝足跟享乐主义是完全没有关系的。而在今年冬至来临的时候，南方和北方不再为吃饺子还是吃汤圆争执，大家都在吃布洛芬。
创造艺术和欣赏艺术的过程也是孤独的。当我一个人坐在电影院里看电影的时候，我觉得孤独是观众和电影或者说是观众和导演交流的机会。我以前的老板曾经写过一句很棒的广告语：“成功的人都是孤独的，但是他们还拥有《书城》。”这是他为一本读书杂志写的广告词，当然他更广为流传的那句话“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似乎和我们今年的生活回顾太远了。
我一直觉得孤独是一个美好的状态，是一种独处的时候可以思考的状态，而阅读的大部分状态都是孤独的。高朋满座的时候，你恐怕跟阅读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你在社交。阅读的开心是在于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有才华的作者愿意跟你分享他们的收获，而如果你旁边坐了一群三不搭七的人，那我觉得你还是去社交吧。这个时候应该和朋友们痛饮，或者应该和他们分享你的收获，而不是去跟作者去交流。其实也不要太害怕孤独，因为孤独是你不理别人，而寂寞才是人家不理你。
跟作者交流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我曾经在高中毕业的那个夏天去跟王朔老师交流我对他的小说的看法。在八零年代，中国大陆的读者可以跟任何你想交流的中国大陆作家交流，只要你有时间。这跟今天大家都被社交媒体绑架的时代完全不是一个画面。多年以后我看到塞林格的粉丝千方百计去见塞林格，我才知道我们的青少年时期还是非常幸运的。大概隔了三十多年，等我再见到王朔老师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忘记当年的一个少年曾经摸到他的家里跟他交流过作品的往事，但是这个少年已经到了中年变成一个喜欢阅读的胖子，倒也不是一件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王朔老师生日的那天，他送给一批朋友他的新小说《起初》，娟秀的字体让我想到电影里面那个曾经羞涩的王朔老师。这本签名版的《起初》的确让我在朋友圈里面以及社交媒体上面好好炫耀了一把，毕竟人人都有偶像，特别是自己少年时期的偶像依旧对文字充满了创作的激情。
所有的艺术家是明智的，他们很清楚收藏自己作品的人才是天才，收藏别人的作品的人都是白痴。多年之后估计是一个验证吧，也许是以后的人们。可以把少年的情绪一直蔓延到中年，这样的感受也许让人所非议，说明从小到大你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有的时候我又会觉得，这种更老更为平和的爱好是发自内心的。而在目前存在的生活方式中，怀旧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就好像我在想着我把家里的几千本书搬到哪里一样，会令我彻夜难眠。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们把父辈的老问题给继承下来了，当我的父亲离开我的时候，我看着那一墙的书，我坚信他并没有真正离开我。
冬日的街道上，行人开始变得稀少，空旷的马路传来汽车碾压保护路面的铁板的撞击声，那种农历新年特有的气氛在今年来得实在是太早了，不是那种忙碌地采办年货的人头涌涌，而是一种空城的寂静，这种寂静甚至在冬至来临之前，就完全浮出水面了，这样的景象的确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据说地铁里面乘客的数量是平时的一半都不到，每天过千万的人流量，现在也只有不到五百万，而没有进过医院的人是不知道那里的拥挤。每天通过朋友圈运动的步数，可以观察到朋友是否已经中招，原来每天都是几千步甚至上万步的朋友，现在连续几天都只有几百步，这些多半都已经在家卧床静养了。友情让我们跟朋友们聚集的更为紧密，但是现在这个状态下大家都要做一个抗原测试才确定是否真的要见面。
想到之前那些美好的日子里面，我们一起饮酒作乐一起激扬文字，而现在似乎也只有依靠语音聊天来弥补一下对彼此的挂念。阳了吗、好了吗、可以出来吗？这样的问候都在告诉我们，支持我们都要健康生活下去的重要信念，很多时候是来自我们平时不太谈起的友谊。友谊的珍贵是属于那种不可言传的美好，如果需要晒出来给其他人看的，基本上都谈不上是友谊，最多也就是一种好感，一种需要公开示人的好感，就好像需要一起合照的友谊，都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在过去的一年里面，大家都明白要把时间花在值得珍惜的朋友身上。因为这样一直按着快进键的时光流逝，估计在我们的余生中也不会多次出现吧！
过了冬至之后没多久，应该就是平安夜了。接着是圣诞夜，再接着就是跨年，有关这些聚会的日子的美好回忆，在今年恐怕都会是一个难忘的记录。可能有些人还躺在床上，可能有些人还呆在家里，可能还有些人想出来喝一杯，但是酒吧和餐厅都已经停业了。疫情让世界的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地漫了上来，而在前不久那本著名的旅游杂志《孤独星球》中文版也停刊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有先见之明，在我们真的变成孤独星球的时候，他们觉得他们可能实在是再也编不下去了。
孤独感就好像我们突然冒出来的饥饿与口渴的感觉一样，都是属于我们感觉的一部分。但是我们也要现实一点，因为毕竟这是属于人类特有的一种感受，孤独、失落以及渴望，他们都是一样，都不需要我们感到有任何尴尬和羞愧，因为人们总是会在欢乐与团聚的假期里面感受这种自然的情感。倒是有一部老电影非常适合在这个肃杀的冬日假期深夜观看，它甚至要比那部圣诞假期的必看电影《真爱至上》还要合适。这部电影就是老道格拉斯在1962年主演的《自古英雄多寂寞》（Lonely Are the Brave），这是一曲写给那些落后于时代的失败者的挽歌。六十年前的老牛仔与现代生活的格格不入，一个渴望自由的灵魂，注定不会被铁丝网或者执法者所阻止，但是马儿可以翻越崇山峻岭，但是马儿不可以横穿马路，飞机轰鸣着划过天空，铁丝网扎根在荒野，而牛仔却无处可去。
自从人类聚集成群以来，似乎总有一些人被留在外面向里张望。Edward Hopper有一幅著名的作品《夜游者》（Nighthawks），画中四个相互疏远的人出现在一个街边拐角的酒吧里面。这种生活在一个超过两千万人口的城市里面却无法联系的孤独感，就这样油然而生。孤独在我们的社会里面是一种不被孤立的状态，甚至说是一种禁忌的状态，它作为异常痛苦呈现的那一部分都会与羞耻感有关。这种持久的感觉，通常会被认为这是对社会失败的一种惩罚，因为你无法引起足够的受欢迎或者足够的喜欢。
网购可以通过快递小哥来维持我们那种起码还过得去的生活方式，但是孤独带给我们的是一种违反了直觉的感受。我们在这一年收到孤独这份奇怪而难忘的礼物，让它出现在我们的人性之中，我们都知道有更多的人在害怕、在等待、在渴望有好的消息传来，我们都在一条船上。无论我们感到多么害怕，我们从未像今天这样的孤独。
再见，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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